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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师和钱侍中的谈话还在继续,顾柔一人在远处里等着,百无聊赖,又有心事,抬起头来时却见红日如轮,跳脱云间。还有两日就是夏至,空气里已有股微微的燥热,伴随着老钱和国师似有若无的说话声传来,国师情绪稍显高纵,扬着声儿说了句:“你以为本座举兵云南,是为那一己之私?”

顾柔觉得不该听他们的对话,便又把步子挪远一些,心头却止不住烦忧。她最最担心的,就是怕国师因为自己,做出原本不属于他的任何决定。

越是不想要听见,越是又顺风飘来老钱的话,老钱很激动,跟国师闹红了脸:“话是这么说……但即便你办妥粮草补给,但此事有云晟阻挠,稍有差池,他必然拿此事在御前向你发难,没必要压上慕容家的前途这么做……”

顾柔听了,心越是突突乱跳。

喜欢一个人,既想同他在一起,又想为他好,当这两者冲突,她兴许还会为自个自私一下,选择陪他一同牺牲和承担,也要在一起;可是现在牺牲的赌注上,押着他的前途身家,极有可能是性命,她怎么好自私地要求留在他身边?

浑浑噩噩站了一会儿,钱鹏月走了,没跟顾柔打招呼,国师也没邀请他进来喝茶。顾柔看国师回来:“大宗师。”

国师看她神情彷徨,伸手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:“怎么了。”

顾柔鼓足勇气:“我想去一趟云南。”

国师冷了脸:“不行。”军队都要铁血金戈用皮肉碾过去的地方,他怎么会放小姑娘去?他为这句话有了不好的预感,坚决补充:“此事休要再提。”把顾柔的话堵在喉咙口。

国师拉过她的手,抚慰地握在掌中,她的手又白又软,他一下下把玩似的捏着,口气温柔下来:“你甚么都不用管,在京师等着本座,你的父母亲本座替你送回。”

顾柔挣开他的手:“我就是不想您为了我这么做。”

国师目光微沉,正色看着她。

她豁出去了,一股脑地倒出来:“我了解我爹,他是一个既怯懦又良善的人,他不会作恶,可是我难保他不被人利用作恶;他若是被连秋上控制着,一定会为了保护我娘,受他摆布;那时候您大军逼至,我怕我爹压根儿不听朝廷说什么,做出傻事来。那是我生身父母,十年了,我一定要去亲眼探个究竟,也只有我能说服我爹。”

国师脸色越暗,似在忖度,又似在累积郁气:“今个这番话,你早就想好了?预谋跟本座提要求?”他对她深情似海,可是这份情种得越深,便越是想束缚她,容不得半点危险朝她逼近。他觉着自己苦心孤诣地安排,老钱不理解倒也罢了,可她为何不能稍作体谅,脸色便愈发有些难看。

他正烦郁,忽然手就被一双纤纤素手抓住了。“大宗师,我想跟您一起生活。”她仰面望着他,清媚的眼里噙着泪光。

他心蓦地一软,烦恼顿消,定定地注视她。

顾柔恳切地凝望着他——

“大宗师,我身上的事唯有我自己能解开,我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,也是为了能同您在一起。”

“论身份才能,我百般地配不上您,可我还是痴心妄想同您相守,所以我更不愿意逃避这件事。”

“我出身不好,过去遇着事情,第一下总想着躲避,即使喜欢上什么,也不敢坦荡地说出说来,甚至还会故意隐藏;喜欢说不喜欢,在意说不在意。可是唯有您,能够让我毫不犹豫地说喜欢。我喜欢您……大宗师。我想为您做点什么。”

“我别的不济,可是总算有些功夫傍身;我知道这在高手如云的北军中算不得什么,可是你我之间心灵相系,只要我能找到法子见爹爹一面,让他告诉我铁衣的秘方,便能第一时间传回给大宗师您,这件事,别人做不到,唯有我能为您做到。”

她一股脑地倾吐出来,虽然紧张地等着他的回音,可是自个却已经按捺不住情绪,哭了出来。她有一丝懊恼,自觉好不成器,分明是想让他看见自己坚韧决心的一面,却又动不动落了眼泪,放在他眼里,大概又要觉得她小女儿家太软弱了罢。

可是下一刻,她就让他温暖的怀抱裹住了。

他俯下身来,将她紧紧按在怀里,力道劲得像是要把她揉搓到他身体里去,他宽大健硕的胸膛紧紧贴着她,金丝纹的斗篷流水般倾泻下来,遮盖住了她娇小的身躯。

“也不是什么痴心妄想。”他嗓子低哑,却是深沉,墨染的眸子微微一闭,把冰雕玉琢的面庞贴进了她的颈窝里,深吸了一口气。

顾柔听着他沉稳的心跳,下巴搭在他左肩上,怔怔地仰着头,眼里水润润地。

半响,听见他低低道:“你说的事,容本座考虑考虑。”

顾柔的眼泪一下子滚落,这回她是喜悦的泪了,她抱着他,抓紧他后背朝服的衣料,用心跳贴着他的心跳,深切地感受到,从来没有一个人,让她这么急切又渴望地把心掏出来,交给对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