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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 虚空生隙(2 / 2)


只留下执剑在彼的姜望,渺小得如同一粒微尘。

但所有人都无法避开他的眼睛,所有注视这一战的目光,都忘不掉他的表情。

此刻的他—一时狞恶,呲出獠牙;一时飘渺,翩然出尘;一时悲悯,喜怒尽形;一时淡漠,天道无情。

一霎魔相,一霎仙相,一霎众生相,一霎天人相!

星光圣楼是他于宇宙深处阐道的道标,也是他的枷锁。打开枷锁放心猿,这一幕许多人都似曾相识!

谁能忘记天京城?

光甲巨人的拳头轰至半途,就已经察觉到危险,当即往后回撤。自姜望的鼻息之中,卷出两缕霜风。

假天之态,天道极意下·······好大风!

那呼啸的奔涌的寒潮,自彼倾此,不论西东。一时诸方极寒,万般战栗,宇宙深处飘冻雪。

每一片飘落的飞雪,都是天道不周风所凝结的酷冷的杀意,它们飘过虚空,在虚空留下冻痕。它们经过什么,就撕碎什么。落在光甲巨人身上,一片片剐着它的星光。

而姜望那赤金色的目光,牢牢锁着光甲巨人飞撤的轨迹,始终不曾缓脱。

虚空之中本无上下左右,但光甲巨人的脚下,显现无边无际的恐怖炼狱虚影。熊熊燃烧的炼狱烈火,自虚无中燃烧至真实,攀附在光甲巨人的巍峨之身。

这焰分三色的烈火,竟然把星光当做燃料,愈燃愈炽烈!

在这种庞巨的力量对耗之中,这体现了巅峰武意、墨家最高机关的光之傀甲,不免有几分臃肿。

光甲巨人的眼窝里,射出两道毁灭性的光柱,横趟虚空!

恰有一颗巨大的陨石在旁边飘过,一霎气化为雾,连个残渣都没有见到。

舒惟钧静立在光甲巨人的核心空间,闭目悬空,分享光甲巨人的视角,能够洞察宇宙深处的每一粒微尘,但那个青衫仗剑的身影,却已经看不见。

······什么时候?!

他蓦地睁开眼睛,一记鞭腿斜抽—铛!

他那无坚不摧的腿,抽在了一支古朴玄奇、隐显龙纹的剑鞘上,长相思的剑鞘!

但见得姜望横伸左手,左手握鞘,鞘身恰恰抵住舒惟钧的腿。额发有一缕,垂过眼帘。赤金色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情感。另一只手却提着剑,虎口淌血,鲜血蜿蜒在剑身。

舒惟钧的目光往姜望身后看,这时候才看到一个幽邃的空洞,穿越光甲巨人的身躯,从此处一直延伸到宇宙虚空。

他释怀地笑了。

这是他可以理解的过程。姜望当然比他强,但那条路他看得到。

这一千多年来,或者囿于心性,或者限于天赋,或者缺了机缘······事实证明他没能成为洞真层次的最强者。

但他与洞真最强之名,存在的是看得见的距离,他并未丢失太远。如此,他便可以回答自己,这些年的时光,未曾辜负。

舒惟钧缓缓地撤回了鞭腿,在这个过程里,那光甲巨人也渐而瓦解,辉光散归于古老星穹。

他抱拳对姜望一礼,这一战胜负已定。

姜望却慢慢地、慢慢地闭上了眼睛,赤金色的不朽光芒,就这样被他的眼帘所隔断,消失在宇宙深处。

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,已经重新变得平和、生动。

他与舒惟钧,也已经自宇宙深处归来,悬立在天绝峰的上空。“舒宗师即将证道,我就不多做叨扰了。”

“姜真人何不到钜城一坐?”

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,又各自一笑。然后彼此拱了拱手,算是暂别。

姜望回身踏上见闻仙舟,载着他的一船亲朋好友,便往北去—长河以南,两镇所拱,北眺中域者,魏国也!

那里屹立着一座,已经圆满的武峰。

如无意外的话,也是姜望这极真之旅的最后一程。

·

“姜望·······又赢了。”不存在于现世空间里的静室中,有这样一个声音响起。伴随着这声吐出的,是一缕飘渺的烟雾。

白色的玉质烟嘴,明灭着火星。

“意料之中。”孙寅抱臂而立,立在门边:“他是要再次打破极限的,他要突破他自己留下的历史记录。”

“说起来······你这个黄河魁首,可比他先。”赵子乌黑的丰唇抿了抿,显出一分疏离的笑:“后来者居其上耶?”

孙寅笑了笑:“后来者居上的事情太多了,不少我这一例。”赵子看他一眼:“现在谦淡如此,谁还能记得你是游惊龙啊?”

当年傲气十足、眼高于顶,自谓“天高不算第一高”、号称要使景天骄胜天下一百年的游缺,在蛰伏多年之后,却成了会说“不少我这一例”的孙寅。

时间真是个残忍的东西。

“一年,两年,三年·····.”蹲在地上,正用一块金元宝拨弄算盘、状似十分无聊的钱丑,忽然说道:“赵子,你要小心了。”

“是的。”赵子显然听懂了:“我会小心我的头发。”

平等国排名前四的四位护道人赵子、钱丑、孙寅、李卯,今天三尊齐聚,

李卯已经成为钱塘君,正在陨仙林里的天公城,站在明处任由天下检视,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。

孙寅道:“就怕他不止要割头发。”

赵子慢慢地吸了一口烟,又轻轻地吐出来,看着那烟圈一圈一圈地散去,像是渐行渐远的一只眼睛。终是缓声道:“我总觉得,我们不是敌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