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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60你的父亲,驾鹤去了(1 / 2)





  李志诚试图举起一只手,但是他已经办不到了,他想要转一下头,但是他同样办不到。护士知道他有话要说,迟疑了片刻,摘下他的呼吸面罩。李志诚用眼神示意妻子靠近他,谢晓兰立即把耳朵贴到他的唇边。

  我不知道他对妻子说了什么,我只能看见谢晓兰的眼睛猝然睁大,然后,很慢很慢地合拢,之后很慢很慢地睁开。然后,谢晓兰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,将自己的嘴唇贴到李志诚的耳朵边,说了一句话。

  我同样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。

  紧接着,我看到谢晓兰缓缓直起身子,绕过病床,朝我走过来,同时伸出右手,我赶紧用双手捧着她的手,喃喃地说:“阿姨,您好。”

  谢晓兰冲我微微点了点头,她笑了笑,我感觉她笑得非常勉强。她没有从我的手心里抽手,我也只能握着她的手不放。

  李志诚笑了,他笑得舒坦而真诚,仿佛谢晓兰与我执手相向的样子,让他很满意。他努力望向护士,又望向我。护士仍然迟疑了片刻,转向我,轻声说:

  “首长……好像有话要对你说。”

  谢晓兰猝然抽手,她的手从我的双手中消失得那样迅速而决绝,让我猝不及防,宛若一只小鸟振翅而去。

  我看了看谢晓兰,她转过头,不与我对视;我看了看护士,她肯定地点了点头;我望着病床上的李志诚,我相信,他望向我的眼神充满恳求。

  我毫不迟疑地俯下身子,把自己的耳朵贴到他的唇边。

  我听到他的声音在“呼呼”的喘息声中,像飘飞在狂风中的落叶。他断断续续地说:“什么都不要告诉他……答应我……”

  我使劲点头。

  他说:“对不起……不能……不能,看到你们在一起了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  我的眼泪“唰”地一下就流出来,我的耳朵贴他的嘴唇是那么近,我想,我的泪水一定濡湿了他的嘴唇。

  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。

  护士拍拍我的后背,示意我,病人不能再说话了。

  这时,我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,还是真的听到了谢晓兰的声音。我听到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:“够了!”

  我缓缓直起身子,我找到了李志诚的右手,我紧紧地把他的右手握在我的两只手心里。我能感觉到他试图反握住我的手,可是他真的,已经办不到了。

  护士示意我离开,随后重新给李志诚戴上呼吸面罩。

  很久以后,“蝈蝈”告诉我,父亲最后的心愿,就是让我和他的母亲见上一面。

  也许在“蝈蝈”的父亲临终之前,他就已经预感到,我和“蝈蝈”的爱情终将历经无数艰难险阻?而“蝈蝈”的母亲,谢晓兰,就是我们爱情航道上的第一个“险滩”?

  当我提出这样的疑问时,“蝈蝈”长时间地沉默了。他点上一根烟,一直把那根烟抽完,这才说:“我想,这跟我哥,对,李南疆,有关;另外,起初,我爸在内心深处也是反对我们交往的……经历了缅北那些事,我想……我爸的想法改变了,他认定你是个好姑娘……更重要的是,临终之前,他想得最多的人……恐怕还是我哥……”

  “蝈蝈”的泪水静静地流淌在他的脸上。

  像是另一个人在流泪,“蝈蝈”的神情淡定,从容,他甚至不屑挥手擦去泪水。

  “我这一辈子,最大的遗憾,或者说,最大的痛苦,就是我爸去世前,我没有陪在他的身边……”

  有的人一流泪就泣不成声,“蝈蝈”不一样,他可以一边流泪,一边平静地叙述,就像是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。

  泪水流尽,“蝈蝈”告诉我,袁姐附耳对谢晓兰说的是:“这是阿国的女朋友,她叫黎妮,李厅长让我带她来见您。”

  “蝈蝈”终于向我透露了父亲临终之前嘱托母亲的话。李志诚说的是:“晓兰,如果他们真心相爱,请你不要反对……答应我……”

  当时,谢晓兰贴着李志诚耳朵说的是:“我答应你,你放心去吧。”

  然而,谢晓兰把父亲的临终嘱托转告给“蝈蝈”时,她说的是:“那是你父亲的意思,并不是我的意思。当时那样的情况,我只能那样说,请你理解我。”

  我慨然长叹。我知道,谢晓兰跟儿子说这话的时候,已经“命令”袁姐如实向她“汇报”了我的“背景”。

  那已经是后来……

  那已经是我亲爱的“蝈蝈”身着蓝白竖条的病员服,坐在轮椅上,同一所医院同一个小花园里,我推他出来晒晒太阳,我坐在同一把长椅上,偷偷给他一根烟抽的黄昏了!

  让我的叙述重新回到李志诚临终的那个夜晚。

  护士重新给李志诚戴上呼吸面罩,但这已经不能阻止他陷入昏迷。这时我清晰地听到谢晓兰对我说:“你可以走了!”

  我满脸泪水,愕然呆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