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准备走了，他不会再回来了。

  这个地方，他看一眼都觉得脏。

  刚出来，看到陈莹疯了一样地上了楼来，顾森愣了一瞬，抿了唇，什么话都没说，他准备和陈莹擦肩而过的。

  你说让他恨吧，对方是他的母亲，他恨不起来。

  让他爱吧，这么多年，她从未爱过自己，他也爱不起来。

  他镇静下来。

  裤子被转头砸破了，左腿裤子底下的劣质钢铁假肢若隐若现。

  陈莹站在了不远处，顾森垂下眼睫，也不看她。

  抬步从她身边走过，却被陈莹一把拽住了胳膊，顾森看了一眼，只是觉得心有一点痛而已。

  “放开。”

  陈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，哽了好几下才开口道：“顾森，你不要妈妈了吗？”

  顾森闻言，一直没想哭的人，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办了，他忍不住，情绪突然就控制不住，他甩开陈莹的手，问陈莹：“我有妈妈么？”

  陈莹哭出了声：“对不起，对不起……”

  顾森摇头：“你没有对不起我，是我不该来这个世界，无论我在哪里，我都是多余的，我知道自己很多余，我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
  顾茹宝上来就看到陈莹和顾森都在哭，她站在不远处看着顾森，恨死顾森了。

  她怒骂顾森：“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哥哥，爸爸妈妈都不要你，你不是我哥哥！”

  顾森没理她，只是对陈莹说：“以后啊，你们也就当没我这个人了，等我有时间了，我会把户口独立出去，我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。”

  陈莹哭地肝肠寸断：“森森，别这样对我，妈妈知道错了，以后妈妈会改的，你别走好么？求求你了，妈妈以后会爱你多一点，好不好？”

  渴求陈莹的爱是顾森从小就在期待的一件事，可是当她真的想弥补他的时候，他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。

  他真的不需要了。

  顾森抬步走了，声音轻地像漂浮在黑暗里的尘埃：“我不需要了。”

  他没有停留，快步下了楼梯，出了单元楼门口，陈莹隔着窗户撕心裂肺地喊他的名字：“顾森！顾森——”

  那少年倔强的身影已经远离小区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
  宁希回家洗了把脸，林巧英跟她说了很多话才把她的情绪安抚好，她还要去上晚自习，但是比晚自习更让她担心的是顾森。

  她想快点去学习见到顾森，所以她洗了把脸，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，跟妈妈告了别，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小区。

  顾森的这事大家都开始背地里讨论了起来，桂芳婶来林巧英家串门，说起顾森的事情，桂芳婶叹息一声道：“顾森这孩子从小就命苦，爹不疼娘不爱的，小的时候经常被关在门外挨饿受冻，陈莹家两口子心太狠了，今天我在家里听到陈莹在跟顾森道歉，可是孩子大了啊，哪是一个道歉就能抵消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的。”

  林巧英苦涩地笑了笑：“这世上的父母有很多种，我们也管不到别人头上，只求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，我是因为希希才对顾森好，我不想我的女儿长大后也跟顾茹宝一样，坏到骨子里。”

  桂芳婶点头，又想起一件事，问林巧英：“你知道顾森考了全市第一吧。”

  林巧英摇头：“没听说。”

  桂芳婶说：“我听我们家琼琼说的，顾森竟然也去了三中，我以为他上市重点呢。”

  林巧英一愣，她有些震惊：“顾森也在三中？几班啊？”

  桂芳婶说：“好像在一班，希希也在一班吧？我家琼琼在三班。”

  林巧英摇头，这她倒是不知道，宁希没跟她说。

  林巧英说：“挺好的，三中得了个宝贝。”

  桂芳婶点头：“你说怎么就会有这种一直学习都不下滑的孩子啊？我要是陈莹，我都骄傲死了。”

  林巧英笑着说：“所以说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啊，顾森是个好孩子。”

  也只是个适合做朋友的好孩子。

  *

  宁希回到教室后，顾森并不在，她有点担心，上课铃响了顾森也没有来，宁希就去教研室给顾森请假，马老师问顾森怎么了，宁希说感冒发烧去医院了，烧地很严重。

  马老师就请了，孟辰点名的时候竟然还给他打了叉。

  结果晚自习上了十分钟，顾森才姗姗来迟，他推开教室的门，在众人的眼光下兀自坐在了宁希的身边。

  宁希看着他，越看他越想哭，她低头抽了抽鼻子。

  顾森掏出书本来，也没看宁希，只是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塞到了宁希的桌兜里。

  宁希看了他一眼，突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，顾森吓了一跳，侧首看她。

  宁希抓紧了顾森的一只手，就是不说话。

  顾森也没抽开，就低头做英语试题。

  没有人说话，唯有宁希手掌的温度通过他的皮肤传达到了他的心底。

  温热，带着她略微的悸动，手心有点薄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