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逆流(四)(2 / 2)

  于是顺连茹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,没再对她指手画脚。

  这就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啊,她想。

  但凡顺连茹敢起头挑她的一点点不是,她就引用记者那句称呼——“黑心资本家”伺候他,让他受尽打压,受尽冷嘲热讽,受尽人间冷暖。

  她几乎能想象他走在路上头都抬不起来的丧家之犬模样。

  直到她也入职他所在的地方,才知道那段时间里,顺连茹向公司高层提出清理呆账坏账计划,他等不及财物的拖拖拉拉,先斩为奏从财务数据库里整理出名目,摆到高层面前,让公司将所有拖欠积压的款项,一一清理掉,为东家日后成为行业巨擘写下千万伏笔中的一笔。

  又一个睡过头打乱日程表的深夜,她凭直觉嗅去了富人区,那小区还有点眼熟。

  送完物品后,她走过一排排别墅走往出口,被她打压到只能当“护卫警犬”存在的顺连茹忽然出声:“这是什么声音?”

  脚步迟疑了一下,缓缓往后退,退回刚路过的别墅后院,扒开铁栅栏上的植物,透过缝隙,她看到一个正在跳绳锻炼的男人,赤裸的上身被地灯映照出腹部一片亮晶晶的汗珠。

  “看到什么了?”

  “没什么,有人在锄草。”

  她面不改色一溜烟跑了。

  她进入一个小区后,一直没出来,那小区里闹哄哄的,噪音已超出正常分贝。

  她就站在嘈杂的外围,低低啜泣。

  那是许多年以来,相当糟糕的一天。

  有一个被活活饿死的儿童,曾住在这个小区,她死于成年人的漠视,父亲在她出生前就离开了她吸毒的母亲,母亲外出时被逮捕,外出前将她反锁在房间里,她在那间屋子里,渡过了生命最后的十五天。

  那间房子空置了快二十年,而小女孩离开人世也快二十年,每年的夏天,人们会来小区摆放鲜花。

  二十年后,一名跑腿员送东西来到她曾住的楼下,那天正好是她的祭日,看着网络上她稚嫩面孔的照片,以及墓碑照片上那段话——“如果生是偶然,而死是宿命,那么你短短的人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误会”,跑腿员便恍惚想起,她的母亲去世那年,她似乎跟小女孩的年纪,差不多大。

  “你想起你母亲了。”不变的温和语气,却是那么的肯定,带着镇静的力量,穿插在她的哭泣之间。

  “你是幸运的。”

  “已经过去了,你走出来了,你是个大姑娘了。”

  “你生活的四周是钢铁丛林,但你掌握了生存技能,能辨善恶,能明是非,对弱者抱有同情心,对强者也不屈,即便环境再不利,别人再随波逐流,你也能坚持着自己活下去。”

  她哭声渐止,因为被他对她的评价惊呆了,待她找回自己的声音,却没有了之前的傲慢与疏离,还有些怯怯地问耳麦里的人——

  “那为什么不回我的地址?我就那么让你丢脸吗?”

  “丢脸?不,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,我一直都关注着你,怎么会没有你的地址?”他是这么回答的。

  所以,她给他地址,在他眼中,成了多此一举。

  她在小区外的角落里呆着,犹如经历了一场噩梦,心有余悸,但好在清醒了过来。

  女童之所以引起这么多关注,还有个原因,是女孩年龄只有六岁不到。

  而她的母亲离她而去时,她已经九岁了。

  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她会认为她俩同岁,也懒得去追究了。

  每年这个小区在小女孩祭日这天都会特别热闹,许多人远从千里之外赶来,就为在女孩楼下献上一束花,也是提醒着周围邻居曾经的冷漠——他们要是能提前报警,小女孩也许不会是“令全社会痛心的结局”。

  纪念行为影响到的还有小区房价,据说这么多年这片小区都没有拆迁,就跟每年都被提起的女童之死有关,小区原住民特别抵制纪念,一边是民意的愤怒,一边是小部分人的冷漠,才令现场吵闹不堪。

  她就看着警车热闹地开进去,一波波人像海浪推推嚷嚷。

  无论他们多么热闹,投给小女孩多少关注,都无法改变她在需要他们的时候,他们全都缺席的事实。

  那个小身影就那么绝望地,安静地,长眠于此,作别这个她从未理解过的世界。

  树影打在墙角下的她身上,随风摇曳,她呆愣了很久。

  直到耳麦里的人抱歉地说:“你介意佩戴首饰之类的东西吗?”

  定制的导航做好了,远超出一个导航应有的功能,不得不搭配了一个传感设备。

  当她戴上那个传感器,他就彻底进入她的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