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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47)(1 / 2)





  华夙覆上她的手背,勉为其难手把手地教她,淡声道:你且闭眼,心无外物,方可作画。

  容离不懂,在世为人,必会受这红尘俗世左右,怎可能心无外物。成了鬼后,也许可以无牵无挂,可她尚且还活着,还有许多仇怨没有报。

  她愣了一下神,无甚气力的手老老实实被华夙捏着。

  踟蹰了一阵,她还是听从华夙的话闭起眼来,随即察觉一根手指抵在了她的眉心,眉心蓦地一凉,又有一缕寒意灌进了她的眉心,涌进了她的灵台深处。

  那寒意犹像天水,把她灵台灌得清明,将那些错综复杂的思绪丝丝缕缕地拨开捋顺,洗涤着她脑仁里一个个盘桓不去的阴鸷念头。

  有那么一瞬间,她思绪空空如也,好像连自己在哪儿都忘了,直至有一个声音在她耳畔说:睁眼。

  容离蓦地睁眼,定定看向眼前,思绪如洗,眼前也犹如白纸一铺,外物俱不能看进眼。她的手被牵引着,画祟的笔头上墨汁倾泻而出,缓缓在半空中留下了一笔墨迹。

  华夙松了手,不再牵着她作画,只是定定看着,淡声道:你想画什么,便画什么,我看着你。

  画祟在容离手中被挥动着,墨色染在半空,好似眼前的泥墙、桌椅和门扇也沾了墨般。

  寥寥数笔,已勾勒出一个人形。

  此前刚会用画祟时,她初见剥皮鬼,又被这不知名的黑袍鬼怪吓了个正着,故而给剥皮鬼画皮时,手连抖带颤的,只勉强能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形体。

  如今画的这轮廓,一看就是人。

  敲门声忽响,小芙在门外问:姑娘,药熬好了,可要端进屋?

  那一瞬,容离的神识好似被撕扯得支离破碎,本澄澈明净的心绪顿时又乱作了一团。她皱起眉头,握笔的手蓦地一颤。

  华夙一直在看着她,见状又朝她的眉心拍去一丝鬼气。她面色骤沉,侧头看向雕花门扇,明明未张口,声音却徐徐而起,道:放在门外,一会我自会端进屋。

  这话说得不冷不淡,听在小芙耳里,却成了容离的声音。

  小芙目露疑惑,不知自家姑娘在做什么,她踟蹰了一阵,还是把药碗放在了门外,未再叩门打扰。

  华夙神色微缓,淡声道:继续画你的。

  容离定了神,又落了数笔,心无旁骛地细化眼前人形,连发丝都画得根根分明,明明手一直悬空,该是觉得累的,她却陷入了无我境地,哪还记得周身疲乏酸楚。

  三庭五眼细细落笔,颈子要细,身子要板正,还不能虎背熊腰。

  衣裳

  衣裳穿的要绣有牡丹花的,她就喜欢些雍容华贵的玩意,看着就心里欢喜。

  收手的那一瞬,容离才觉得疲乏铺天盖地而来,手臂如坠磐石,抬都抬不起,沉得厉害。

  她长吁了一口气,定定看向面前那画像,只见画上的人皮缓缓褪去墨色,变得浓墨重彩,但不甚灵动,仍有些僵硬,却比之前的纸扎好上了许多。

  点睛。华夙蓦地开口。

  容离刚要抬手,才发觉手腕臂膀俱酸痛得厉害,只得将牙关一咬,在这人皮将成之际,在其瞳仁上点上了一点墨迹。

  这人皮的一双眼登时变得灵动了起来,顾盼生姿。身上墨色几近退尽,只余下漆黑的发,和玄黑瞳仁,那人皮好似一具躯壳,在落地的那一瞬,软趴趴地倒在了其上。

  太轻了,落地时连丁点声响也未惊起,还不如银针坠地。

  华夙垂眼看这人皮,眉心皱起,鼻间轻轻哼出了一声,也不知怎的又惹着她了。

  容离朝墙边站着的剥皮鬼看去,欣然勾手道:来。

  那剥皮鬼操纵着两条长短不一的腿,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,面上毫无神情,似乎不以为意。

  这是给你的新皮。容离又道。

  剥皮鬼的魂灵从原先的皮里穿了出来,周身血淋淋一片,连一处完整的皮都不剩,踩在地上时,还余下几个阴森森的血脚印。它俯身捡起新皮,就着新皮倒在地上的姿势,就这么穿了进去,待穿牢实后,才灵巧地站起身。

  原先这剥皮鬼像个行走的纸扎,现下看模样已和常人无异,这模样甚至还长得极好。

  华夙冷冷看着,挑剔道:出门在外,带只狗都比带这丫头好。

  不错,容离画了个娇滴滴的小丫头,看年纪约莫尚是豆蔻,顶多有个一十四岁,身上衣裳甚是华贵,袖口和襟口上绣了大片的牡丹,肤色是白里透粉,怎么看怎么娇俏。

  剥皮鬼站直了身,躬身道:谢主子。

  许是换了新皮的缘故,它说出口的声音也变得如少女般,虽尖但柔,不再尖锐难听。

  容离后知后觉自己竟已大汗淋漓,双腿软得不成样子,明明只是画了这么个人皮,浑身气力却被掏空挖尽了,连思绪也钝了,头脑一片昏沉。

  她身一歪,直往华夙身上撞,在撞过去的那一瞬,心里想着,这鬼都已这般不乐意了,定是要把她推开的。

  哪料,华夙虽面色不善,却没有推开她,亦未避开,还不情不愿地抬起手,握住了她的手臂,硬是将她给支住了。

  容离本想开口言谢的,可却开不了口,嗓子又干又哑,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。

  华夙轻轻啧了一声,细眉皱着,面色不悦至极,握住她手臂的五指蓦地一松,转而朝她的肩头拍去,掌心阴风袭出,却并不凛冽,而是轻柔的把容离朝床边推。

  容离足下一滑,被这阴风一撞,人却已被推至床边。

  华夙收回手,对这得了新皮的剥皮鬼嗤之以鼻,看也不想多看一眼,转身就坐到了桌案边,勉为其难开口:画的什么花里胡哨的玩意。

  容离往床上一坐,眨了眨眼,挤着干哑的声音说:画得不好么。

  画蛇著足。华夙神色不善。

  容离微微张着嘴喘气,握在画祟上的五指在颤着,当真抬不起手了。

  那剥皮鬼得了新皮后,弯着眼笑了笑,不再像先前那样面无表情,这一笑起来,越发娇艳。

  笑是笑了,主子未吩咐,它动也不动地站着,笑意缓缓敛了下去,瞳仁转也不转,看模样虽是像个人了,可举止和神态仍旧怪异。

  华夙睨像床边,撘在桌案的手抬了起来,食指分外吝啬地勾了一下,好似连动动手指头都不大乐意。她手指一动,搁在桌上的细颈瓷壶兀自动起,朝杯里倒出了水。

  水声徐徐,待淡茶近乎要漫至杯口时,瓷壶又自个儿回到了原处。盛了水的杯子被一阵鬼气托起,稳稳当当地送至容离手边,杯里的手连半点也没有晃出来。

  容离本想抬手,可细瘦的手臂抬了一半就抬不起来了,沉沉又落回了褥子上。

  就着喝。华夙道。

  容离眼睫一颤,身子往前一倾,把嘴唇送了过来,轻碰到杯沿上。

  那悬在半空的杯子好似有人捏着,慢腾腾倾了一下,淡茶漫及她的上唇。

  容离小口抿着,和小芙在身边伺候的时候无甚不同,喝了几口,她清了清嗓子道:好了。

  缠在杯上的鬼气往回一收,这杯子也随即落回了桌上,在华夙的手边静静搁着。

  屋里暗沉沉的,只余下斑驳黯淡的光落在地上,那是从窗棂和门扇雕花上照进来的。

  容离坐了好一阵,才察觉屋外的天不知何时起竟灰了,天色暗了下来。

  华夙抬起一根手指,杵在了手边瓷杯的杯壁上,你头一回画这么细致,心力耗竭,故而才觉浑身无力,动弹不得。

  可先前画马车时不还好好的。容离不解。

  那是我手把手带着你画的。华夙冷冷地睨她,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