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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2)(2 / 2)

  容离躺在床上,单薄得好似一张纸,露在锦被外的腕骨细细瘦瘦的,发上的朱绦未解,在蜿蜒的黑发中若隐若现。

  当真是个美人,又白又纤细,即便无甚生气,可多看一眼就叫人心惊。

  不错,是心惊而不是心软,她模样长得太稠丽了些,面色越是苍白,就显得那眉眼越发浓墨重彩。

  容长亭走进屋里,身后跟着蒙芫和四夫人姒昭,还有管家和两个侍女。他踏进屋中时脚步一顿,眼中怒意腾腾,又有些难以置信,分明是不信自家女儿竟住在这等地方。

  他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,本想大骂出声,可瞅见容离静静躺着,不得不将话音咽了回去,生怕将自己这柔柔弱弱的女儿给吓着了。

  跟在后边的侍女连忙关紧了门,冷不丁哆嗦了一下,就算是她这丫头也觉得冷,何况是本该被捧在掌心的大姑娘。

  竹园是整个容府里唯一未挖地龙的,隆冬一到,冷得就跟被埋在了冰窖里一般。

  容离闻声坐起身,脸白如缟素,可披在身后的发却黑如泼墨,就连翕动的眼睫也是浓黑的,那莹润的眸子一转,朝容长亭望了过去,眼中竟露出了几分委屈来,淡色的唇略微一颤,说道:爹。

  容长亭怎会不心疼,指着地就道:我离府不过三月,你们就是这般待她的?

  蒙芫哪敢说话,她揪着手绢,朝姒昭看了一眼,却见姒昭正定定看着老爷,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。

  莫怪三娘和四娘,是离儿要搬过来的。容离轻着声开口,纤长的发垂在身前,那支着身的双腕看似不堪一折。

  若有委屈尽管差人给爹送信,何必这般折腾自己!容长亭走上前,想去抚容离的发,手刚伸向前又僵硬着收了回去。

  容离抬了眼,眸光却是越过了容长亭,瞧向了屋中鬼妇。

  二夫人已然站起身,一动不动地站在蒙芫面前,一只手撘上了蒙芫的肩。

  蒙芫哪能瞧见这只鬼,只觉得左肩忽地一重,似有些酸痛,不由得转了转肩头。

  容离有气无力地说:是上良观的师父说的,这竹园静谧养神,还能辟邪,离儿搬来兴许还能续上几年阳寿。

  她话音刚落,蒙芫浑身一个哆嗦。

  胡闹!容长亭呵斥了一声,这上良观的道士是谁请来的?

  容离朝两位夫人看去,清灵灵的眸光左右摇摆了一瞬,盯得蒙芫后背寒毛直竖。她眼一弯,轻声道:三娘一片好心,替离儿去上良观求了签,顺道还将师父请到了府中。

  蒙芫听后只觉肩头越来越沉,那冻骨的寒意还直往她身子里钻,她连忙道:我前日还劝了离儿,她硬是不听,偏要住在这。

  容长亭怒不可言。

  哪料到这隆冬天这般冷,冷得我连脑仁都僵了,近日里身子也越发虚弱,还以为等不到爹爹回来了,三娘劝未劝,也不大记得了。容离仰着头看容长亭,好生可怜。

  蒙芫就跟见了鬼一样,哪知这大姑娘何时这么会说话了,这明枪暗箭的,全往她身上戳。

  姒昭掩着唇笑了一下,老爷回来了便好,也好将离儿劝回兰院,只是兰院空房不多,先前那屋子

  未等四娘将话说完,容离道:先前下了一阵雨,三娘的屋叫风把屋瓦掀了,下人道是一时半刻修不好,离儿便劝三娘暂且搬了过去。

  我倒是不知,我离府这三月里,府中之人竟连屋瓦也不会修了。容长亭回头,眸光深深地盯向蒙芫。

  蒙芫猛地低头,也不知肩上压了什么,她身一歪便倒在了地上,扑通一声,就跟跪地谢罪一般。

  怎吓成这副模样,我莫非是什么豺狼虎豹,还是你使唤下人放着屋顶不修,住着兰院便不走了?容长亭垂眼看她,气得抬手扶额。

  这一路颠簸,他本就未歇息好,一回来竟就见到了这等事,真叫他头晕目眩。

  蒙芫艰难站起身,多少有些狼狈。

  老爷!姒昭连忙扶了过去,说道:这不是雨刚停,寒风便刮起来了么,实在不好修,也怪不得三夫人,可谓是和气生财,老爷莫要气了。

  爹爹莫气,离儿搬回去就是了。容离又轻咳了一声,微微侧过头,寻思了一阵道:兰院里似乎有间空房,虽说小了些,但也足够住人了,不如离儿搬到那侧屋去。

  梅院呢,我记得梅院似还空着。容长亭皱眉。

  若当真要搬,离儿还是想搬回兰院的。容离抬手将垂在脸侧的发撩到耳后,说来离儿也未必能在府中久住了,可惜离儿生来身子骨便弱,算命的道是活不过二八,如今倒是好不容易过了碧玉年华。

  她说话轻,这一长段话说起来就跟要断气一般,在轻喘了一下后,才又接着说:别家的姑娘自出生便会在院子里种上樟树,樟树长出屋墙,也到了嫁人之时,离儿命薄福浅,降世时连樟树都省了。

  容离话音一顿,朝蒙芫看去,所幸三娘惦念着离儿的终身大事,许是已经给离儿挑了个好人家。

  前世可不就是如此么,险些嫁了个溺于五石散的纨绔,那纨绔见她不从,便找人将她给打死了。

  那时候篷州的分舵出了事,容长亭赶了过去,而蒙芫将她抛尸城郊,还道她被乞丐玷了污。

  我虽常年不在家中,但容府的事,你们想来也知该由谁做主。容长亭将姒昭推开,对着蒙芫怒道:我要她在家中安康喜乐,你倒好,不将她劝回兰院也就罢了,竟还想将她推出府?

  老爷,我、我这不是看离儿已到这嫁人的年纪了么。蒙芫侧着肩,连站着都费劲,若容府大姑娘一直未嫁,旁人要如何看咱们容家?

  不过逞些口舌之快罢了,旁人若不看好,你还能掉脑袋不成?容长亭怒哼了一声。

  爹爹莫怪,三娘也是为了离儿好,现今三娘肚子里还怀着个弟弟,爹爹可莫要将小弟吓着。容离将素白的双足踩在了绣鞋上,又慢腾腾道:离儿搬回去就是了,四娘说得对,和气生财,这等小事有何好气的。

  容长亭朝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,去将兰院的空房打扫出来,顺道生好地龙。

  小厮应声,低眉顺眼地走开了。

  容离穿好了鞋袜,手一抬,小芙便走了过来,将她的掌心给托住了。

  且先不提竹院先前的事,这屋子这般冷,也不知你怎么住得下。容长亭长叹了一声,脑袋嗡嗡作响,待冷静了些许,才想起方才容离方才说的话。

  他讶异回头,只一瞬又皱眉,看着蒙芫道:你腹中

  这是咱们容府的福气。蒙芫连忙道。

  容离心下一笑,嘴上道:先前那些个道士还说我再无五弟了,真是睁眼说瞎话,五弟这不是来了么。

  蒙芫却不敢看她,似是心事重重的,连容长亭的双目都不敢直视。

  好。容长亭长吁了一口气,又道了声好。

  他左右看了一眼,见几个下人动也未动,皱眉道:还不快些替姑娘将东西搬过去?

  几个小厮快手快脚地收拾起屋中的东西,就为了将这大姑娘迎回兰院。

  容离站着嫌累,半个身近乎倚到了小芙身上,小芙年纪小,个子且还长得矮,被这么一倚,得浑身使劲才站得稳。

  屋外有人叩门,一小厮轻声问:老爷,大姑娘那、那口

  我那口棺材,也搬过去吧,这儿成天俱是阴阴凉凉的,也未能搬出来晒晾几日。容离话音轻飘飘的,身上穿得薄,肩微微缩了一下。

  小芙连忙将屏风上挂着的狐裘扯了下来,给自家姑娘披到了身上,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蒙芫的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