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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节(1 / 2)





  郑元武进门时所看见的,就是满殿的狼藉,和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李晗台。他瞳孔猛地一缩,看着殿中的几人,几乎立即就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。

  只好在坐在榻上的宣德帝看上去安然无恙,虽然神色呆滞,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打击。

  但此时不容他多想,韦镒见李晗台身死,正准备逃离,不想郑元武堵在门边,昌武军已经打到了宫外,要是硬闯,不等他迈出殿门半步,恐怕就要死在乱刀之下。他横下一条心,转头疾冲到纱帘后。李晗意立即察觉到他的意图,起身上前阻拦,但他伤口崩裂,失血过多,刚一动身子就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。

  眨眼之间,韦镒已经冲到榻前,反手抽出插在李晗台胸口的长刀,一下架在了宣德帝的脖子上。

  郑元武虽也很快意识到他的动作,但是到底因为距离太远,阻拦不及,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挟持了榻上的宣德帝,将其一把拖下床榻,缓缓朝着殿外走来。

  韦镒被逼至绝境,面色癫狂,全然已经是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。他拖着身旁虚弱的皇帝走到门边,每往前走上一步,郑元武便只能往后退上一步。二人就这样一步步地走出了苦辛殿外。

  昌武军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压制住了山上的叛军,殿外金戈之声渐歇,四周一片寂静。众将士冲进宫中,就看见退出殿来的三人,一时间无人轻举妄动。

  韦镒看着外面尸首如山,一个个皆是今早随他上山的手下,看着那些人仿佛就能看见他自己的下场。而眼前里里外外站满了披坚执锐的将士,一双双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,如同注视着一个已死之人。

  在这种无声的压力下,他忽然高声狂笑起来。他笑得连握着刀的手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,而宣德帝在这样的大笑声中,不住地咳嗽起来,叫一旁的郑元武触目惊心,生怕他手上一个不稳,就割开了手中人质的喉管。

  秋欣然追到殿外,正看见台阶前这一幕,她不知所措地望着二人的背影,茫然地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郑元武。

  没人知道要怎么办,这个匪徒挟持了全天下的皇帝,却没有开口提出任何诉求。他站在宫殿的台阶上,向着宫墙外远眺,头顶有飞鸟掠过天际。但他自知自己已是死路一条,在殿内还有满腔的不甘与拼死一搏的狠厉,到了殿外望着这浩大的天地,才知道已经穷途末路无处可去。

  秋欣然焦急地望着他的背影,生怕他自知已无生路,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人泄愤。

  郑元武在他五步远外,沉声道:“放下刀,或许还能饶你家人一条性命。”

  韦镒的笑声终于渐渐停止了,他看向郑元武,像是方才的笑声已经用尽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,喉咙沙哑地同他确认道:“此话当真?”

  郑元武绷着脸: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。”

  谁知韦镒却摇头:“你做不了主。”

  郑元武神色一顿,转头去看被他拿刀挟持住的宣德帝,似在等他表态。谁知,这位命悬一线的皇帝,面对着苦辛殿前众多的将士,像是忽然间拾起了他帝王的尊严,虽叫他将刀架在了脖子上,竟还是面不改色,冷冷道:“你害死朕的儿子,朕出去之后,必然要你的儿子陪葬!”

  秋欣然同郑元武心里同时“咯噔”一声,眼见着韦镒脸色大变,眼看就要失控,郑元武随时准备在他发作之前,上前夺下他手中的刀。秋欣然则焦急地抬头四望,终于在西边的屋檐上看见一点亮光一闪。

  她盯着那一点箭簇上的寒光,心中方才一松,但仔细再看那箭尖久久未发,似有几分犹豫,她又不由心中一紧,不禁高声喊道:“侯爷!”

  话音未落,不等韦镒惊醒,一支箭翎携雷霆万钧之势,瞬间刺穿了他的喉咙。宣德帝只感到颊边一热,耳边一声清脆的喉骨断裂声,箭尖刺穿韦镒喉咙时,他似乎能够感觉到箭翎隔着几寸距离也擦过了他的皮肤。直到架在脖子上的长刀落地,他依旧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渐渐如潮水退去,他才低头看了眼脚下,男人的尸体从台阶上滚落,他死前脸上还是一脸震惊,似乎至死也没有反应过来,这一支箭究竟是从哪里射来,在顷刻间取走了他的性命。

  周遭一片寂静,宣德帝轻晃一下身子,叫一旁的人搀扶住。他抬头望着方才箭羽射来的方向,房檐上已空无一人,那支箭所带来的凌厉杀意随着韦镒的死顷刻间消失于无形,恍若只是他生死之间的些许错觉。

  第73章 宜移柩 长安终究不是她的长安,可天下……

  夏修言失踪许久之后忽然回朝, 不等朝廷问责,就立下救驾的大功。韦镒身死之后,夏修言呈上从迖越人手中得来的物证, 里头有吴广达与齐克丹往来的书信, 与当年他在行宫后山从迖越刺客身上找到的书信笔迹、符印完全相同, 能够证明都是一人所为,吴广达与多年前琓州之变脱不了干系。章家随即洗清冤屈, 章榕章卉两兄妹被从狱中放出。

  随即大理寺少卿周显已当众弹劾吴广达数十条罪状, 当日吴广达收押下狱。刑部、大理寺、御史台三司会审,经参与谋乱的羽林军指认, 大祭礼谋反一案吴广达亦牵涉其中。人证物证俱在,可谓是铁证如山。几日后大理寺呈上判决书,勾结外敌、谋害忠良、意图谋反……桩桩件件都是当诛九族的大罪。宣德帝望着呈上来的奏章, 最底下“腰斩”二字触目惊心。他提笔舔了下朱砂, 落笔画圈之后,不禁合眼长叹了口气。

  行刑那天,刑场里里外外叫前来看热闹的长安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
  远处的酒楼上,夏修言坐在酒楼二楼的窗边。一旁有食客议论纷纷, 谈起七年前的琓州之困, 言语间满是唏嘘。

  有人感慨道:“……这吴广达一死,总算是替当年边关枉死的战士讨回公道。”

  另一人道:“你说吴广达死后,定北侯下一个要收拾的会是谁?”

  “这还用说?”另有人凑近了笑得不怀好意, “还能有谁, 我看就是或早或晚的事情。”

  每回提到此事, 最后总绕不开当年朝堂上定下生死的那一卦。定北侯回京许久没有动静,人人都以为他宽宏大量将这事放过了,但今天一见吴广达等人的下场, 就知道他此番回京必然是要替当年之事讨个公道,既然如此,也没有单单放过了当年卜卦之人的道理。

  “你说那道士当年是不是当真收了吴广达那狗贼的贿赂,才故意将侯爷送去边关送死?”

  “诶,我看吴广达死了,她却还好端端的,说不定背后另有他人。”

  也有人说:“说不定当真是她卦算得准,我听说那道士回来在安仁坊又开了家算摊,别的不说,生意倒是真的好,听人说,那可是一卦难求。”

  “别管是不是算出来,就那时候,敢在朝上这么说我看就是不怀好意!”

  “我要是那道士,现在就该合计着赶快收拾东西逃跑。”

  “此言差矣,我要是她我就不跑……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贺中听见身后的议论声,不大高兴地转过头,他是个直肠子,心里藏不住事,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,同身边的人小声问道:“侯爷当真准备对秋道长下手?”

  听他这口气颇有些纠结,高旸稀奇地瞥他一眼,又听他说:“老实说,我这两天心里老琢磨着这事,总也睡不好。”

  夏修言:“还能有让你睡不好的事情?”

  “哎,可不是。”贺中叹一口气,“这段时间,你们几个都不在,要不是她,光凭我这个榆木脑袋,恨不得当天就跑去大理寺劫狱。”

  高旸忍不住抿嘴一笑:“我记得你先前还很看不惯秋姑娘。”

  贺中努努嘴,欲言又止:“我是想着如果外头的传言都是真的,她这回也勉强算是将功折罪,而且我看那小道士身体弱得很也经不起折腾,正巧这两日又病了。侯爷要心里再气不过,为难她一番也就罢了,也不必太叫人不好过。”

  他絮絮说了一通,还知道故意替秋欣然卖个惨。夏修言听了果然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她这两日病了?”

  贺中一听有戏,忙应道:“咳……我也是昨天在药铺遇见梅雀姑娘才听说的,她们二人今日要去青龙寺,梅雀昨天特意替她抓了两副药。”

  他说完又暗暗观察了一番夏修言的神色,却见他沉吟片刻,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同一旁的高旸问道:“章榕今天去哪儿了?”

  今日吴广达行刑,按理章榕应当会来刑场看一眼才是。高旸回忆起早上他出门前说的话,回答道:“应当是陪兰娘去了青龙寺,迎章家人的牌位回府。”